梨园之魂

梨园之魂

一场戏，一响腔，一段文，细品轻嗅，梨园滋味，好不绵长。

月浅灯深，醉卧古藤荫下，唱一首婉转笙歌，看一场绝妙好戏。恍惚间，耳畔响起了家乡高甲戏铿锵的锣鼓声，雄浑高昂的唱腔，清婉细腻的音韵……便跟随零散的记忆，再看一场儿时的高甲戏。

小时候，看高甲戏是心中常常挂念之事——倒不是真的很喜欢高甲戏，而是喜欢朗朗圆月，昏灯鼓点中的热闹和台下的小吃。每逢正月，便有戏可看。看戏也就成了正月里最要紧的事了。到了日子，便要从晨盼到暮。随着幕帘缓缓拉开，心中的欢喜也似莲花般，一点一点绽开。戏唱的是什么早已淡忘，只依稀记得台上流光溢彩的华服和高亢跋扈的锣鼓，和那一响遏空的腔调。孩子们在台下忙着吃各种小吃，大人们则忙着看戏，讨论戏情，讨论这个角色的是与不是，抑或是某两个角色之间的生死离别，爱恨情仇……热热闹闹的欢笑声回放在红砖古厝高高扬起的燕尾脊上，消散于深夜。

后来，忙于学业，许久未看高甲戏，早已将它淡忘，蹴在角落中，蒙了灰，偶尔记起竟会质疑当时的快乐是否真实存在过，质疑戏中潜伏着“必定散场”的人生暗喻，书中的故事花好月圆，人人皆大欢喜；生活中的故事却多是曲终人散，此生不复相见。生命，何其卑微虚无！

一次偶然的机会，学校邀请高甲戏团来演出，弘扬戏曲精神。胡想间，戏便开演了，那老武将出场，和着节拍，昂然走七步，定住，转头，面向观众，眼睛一瞪，亮相。一连串动作，真是干净利落，风度逼人也！接着用手一捧胸前长白胡子，周身一震，声如裂帛：“啊呀……”只一声，一腔热肝脏烈作三江沸春水；只一身，一剑次第花开踢蹬满台尘飞扬。高甲戏出身草莽而特有的一股大气恢宏，生猛激昂，石破天惊，怒发冲冠的精神气就这样扑面而来，令我猝不及防而又欣喜若狂，亦随之或喜或悲。

回到家后，仍兴致未尽，耳畔总回响着那一声震天撼地的“啊呀——“便又上网搜了几段高甲戏的视频来观看，兴趣盎然，陶醉其中……

一场戏，即是一次精神的洗礼，欢悦的细节，饱满的享受，热闹的追逐，真情的流露，这些都是高甲戏骨子里蓬勃生机的热情给艰苦短暂的人生的留言。它明白生命的虚无——也正是如此，它明白而又不甘，不甘屈服于生命的虚无，而是直面生命虚无。它掷地有声地告诉这个世界：生命应该拥有向上的姿态，应该有“长风破浪，直达沧海”的精神，更应该有“野火不尽，春风又生”的顽强！这就是梨园之魂！

我闭上眼，那声极原始，极狂野，荡于耳旁，刻在心中，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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