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读最好

曾传华

      小孩子读书，走读最好。我所说的小孩子，是读高中以下的学生。

      不错，我就是走读制学校的一位老师。我这样说，不是因为我在走读制学校教书，而“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更不是为学校拉生源，就胡说八道，虚假宣传。

      公办学校和私立学校，是有着本质区别的。私立学校以盈利为目的，生源越好、学生数越多，越赚钱。生源好，升学成绩就有保障，就能更好地吸引学生。学生一多，利润就起来了。老板吃肉，员工再怎么也可以跟着喝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私立学校的老师也是人，愿意屈尊从公办学校到私立学校教书，或大学毕业应聘到私立学校教书，不就是为了几个钱吗？即便在招生上耍耍心眼，弄弄手腕，颠倒黑白，把芝麻吹成西瓜，也正常。公办学校，“义务教育”，当然是“义务”在先，保证适龄儿童入学，坚定不移地贯彻教育方针，老老实实推进素质教育，全面提高学生素质，使受教育者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这是公办学校办学的目的。如果公办学校也无所不用其极地和私立学校争生源，走火入魔地搞应试教育，拼成绩，自身定位就有问题，办学方向也跟着走偏了，这和国家“义务教育”“素质教育”的大政方针，说严重点儿，是背道而驰的。争生源，比成绩，公办学校不仅没有任何政策优势，“政策”反而是套在头上的“紧箍咒”。《西游记》大家都熟悉，孙悟空本事大吧，但因为头上的“紧箍咒”，遇上妖精，动辄受到掣肘，束手束脚，十分本事最多也只能使出来七分。反观那些妖精，因为没有约束，动起手来，不管不顾，七分本事反倒用到了十分。要不是妖精的主子们看不过眼，出面制止，不知孙悟空还要吃多少亏，怎么死的都可能不知道。拿自己的短处去比别人的长处，就像猎豹要与乌鸦比飞翔，就像雄鹰要与鳄鱼比游水，傻子才会这么干。

      我热爱我的学校，我热爱我的事业，也希望“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但正如亚里士多德说的“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我不会为了学校招揽优质生源而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众所周知，文化素质只是素质中的一种，况且，考试成绩也不就等于文化素质。一个学生要实现健康成长，成为合格的公民和合格的社会主义建设者，成为大写的人，德智体美劳心理等各方面素质，都要得到发展，全面发展，和谐发展。学生全面、和谐发展，这是素质教育的根本目的，也是唯一目的。高考，是选拔考试，是优中选优，能考上重点大学的毕竟是少数，绝大部分学生都会通过大学通识性知识的学习和一般技能的提高，走上社会。素质，将决定未来人生的发展方向和成就，而不是学历，更不是文化成绩。文化知识，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必要的，也是重要的，但只有文化知识，缺少其他素质，或其他素质不高，不过是能行走的两脚书橱而已，拿不上台面的书呆子。

      孩子读书，习惯上称为上学，自古皆然。上学，“上”在前，“学”在后。“上”，就是从家里到学校去读书。既有一段空间距离，又给学生一段自由快乐的时光。上学，回家，上学，角色在不断转换，身份在不断得到认同。从家里到学校，日日月月，春夏秋冬，岁岁年年，朝朝暮暮，走着走着，一个个小屁孩儿就长大了，成了“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翩翩少年。

      还记得那首经典的儿歌吗？“小嘛小儿郎，背起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那风雨狂，只怕先生骂我懒呀，没有学问喽，无颜见爹娘。”凡是上过学的人，听着这首歌，那熟悉的经历，那美好的场景，那深刻的体验，那天真浪漫的时光，那无忧无虑的流年，就像昨天，怎么会不引起最温馨、最美好的回忆？诗人普希金曾深情地吟诵：“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上学的路上，有无限的自然美景。在柔美的霞光中，太阳从东面的山头冉冉升起，光芒万丈。太阳是守时的典范，充满热情，活力无限，永远地无私奉献着。每天的太阳都是一个样，但每天的太阳都是新鲜的。阳光下，行道树醒来，像打了个呵欠似的，抖落一身灰尘，舒展开枝枝丫丫，愉快地呼吸着，固执地制造清新的空气和投下片片绿荫。鸟儿啁啾，天籁纷纷。天暗下来，星光满天。每一个颗星都有着自己的位置，都是天空的独一个，都高兴地闪着光，像在眨着眼，神秘地说着悄悄话。“明月别枝惊鹊”“更深月色半人家”，月华如练，远山朦胧，大地沉眠。河水在轻轻地淌，风儿在悄悄地吹。或者，月亮钻出云层，“云破月来花弄影”“淡云来往云疏疏”，静谧安详，如诗如画。这一切，该是多么令人神往的意境，该令人产生多少遐想啊！真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春天，阳光明媚，和风阵阵，风里送来缕缕花香，夹杂着新翻的泥土味儿、青草味儿，在空气里微微酝酿。空气清甜，阳光微暖，万物生长，活力荡漾。夏天，穿行在大街小巷，犹如漫步在幽深的峡谷，空气里有一种发育的味道，成长的味道，催人奋进的味道。秋天，朝露清凉，秋风萧瑟，瓜果成熟，丰收的气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激荡人心。冬天，北风凛冽，雪花飘落，白雾在山头涌动，大地静穆而平和。难怪欧阳修由衷赞叹：“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

      上学路上，有火热的生活图画。含笑忙碌的人们，兴奋穿梭的车辆，悠闲散步的老人，新开挖的地基……“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满目都是催人奋进的盛世的图景。一只红蜻蜓，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俏立在行道树的枝头，引来无数艳羡的目光，引发阵阵惊叹。风雨突来，瞬间一片慌乱，或躲进路边的屋檐下，或用衣服抱着头护着书包一路狂奔，或蹭进一柄撑开的小花伞里嘻嘻哈哈还不忘用手把玩着雨滴。雨停了，一个个的狼狈样，在相互打趣中，变得那么亲切、可爱。看到一个挑担叫卖的老人，触动了某个同学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像心有灵犀一样，大家不约而同纷纷掏出零花钱，争相购买担子里不管需不需要、喜不喜欢的东西。看着老人脸上的慈祥的微笑，便一哄而散。远远的听到早自习的预备铃声，就像被鞭子猛抽了几下，便发足一路狂奔。看着班主任站在教室门边投来探寻的目光，虽气喘吁吁，却暗自庆幸没有迟到，并决心下次一定提前几分钟。放学的铃声响起，一片欢呼。校门口殷殷道别后，或三五一群，或独自一人，踏上回家的路，思量着先完成什么作业再接着完成什么作业，怎么样在规定的睡觉时间前挤出点时间复习复习功课，或者看看昨天没看完的课外书、动画。还没想清楚，老远就看见妈妈，温情脉脉站在门前，翘首以待……生活的大舞台上，人世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成败荣辱，每一天都在火爆上演，每一天的上学路上都可以看到百味的人生，都有不同的人生体验，都会丰富内心的情感，获得人生的感悟与启迪。

      走在上学的路上，风里来，雨里去，披星戴月，“不怕太阳晒，不怕风雨狂”，无畏严寒酷暑，走着走着，腿壮了，步稳了，身体棒了，筋骨强劲了，意志坚韧了。经历风雨，方见彩虹。

      关在笼子里的鸟儿真可怜，养在鱼缸里的鱼儿真不幸，长在阳台上花盆里的花儿真悲伤。天空是那么的宽广，江河湖海是那么的辽阔，大地的泥土是那么深厚肥沃，阳光雨露是那么的多汁丰润，人怎么能囚笼般地被人为地禁锢在一隅？笼中的鸟儿再壮，缸里的鱼儿再肥，盆里的花儿再美，都因为空间的局促，而少了格局。人，是泥土捏的，吃着土里的，喝着土里的，行走在大地上，地气就是元气，元气就是精神。上学路上，赏风景，和生活亲密接触，真实体验，增阅历，长见识，开阔心胸。生活是一本大书、活书，“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又岂是在方寸之间里区区书本上能学到的？“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襟。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不入城市做买卖，不细致观察，任你比方仲永还要聪明，也不会感受到贫富是如此的悬殊巨大，社会的矛盾的是如此的尖锐，诗人内心的是如此的忧愤。

      网络上流行着一句话：“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变老”。是感激，是许诺，又何尝不是孩子的祈求？父母和孩子血脉相连，是孩子最亲近、最信任的人。陪，意思是孩子跟随父母在一起，在旁边做伴，是从旁协助、辅佐孩子。“陪”字从“耳”，从“立”，从“口”，从造字看，也不就是说让父母时常站在孩子身边，以身作则，听孩子诉说些什么，然后开导孩子、和孩子交流，解开孩子的困惑，或者给予必要的鼓励吗？孩子的有些疑惑，特别是心灵深处的隐秘，老师是无法解的，也解不开的，只有父母才有这个能力，也才有这个资格。

      初中阶段，是人生性格形成的关键时期。性格决定命运，命运决定人生。心理学研究表明：初中孩子，思维的独立性和批判性有显著发展，不再满足于简单的说教和现成的结论，但由于还不成熟，所以容易固执和偏激。由于处在身心剧变时期，各种需要日益增长，加之此时还缺乏较强的掩饰情绪的能力，所以他们容易动感情，且这种感情强烈而不稳定，具有两极性，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态度的认识因素与情感因素也易于产生不协调性，即理智上认为应该（或不应该）而情感上却不然……简单点说，初中阶段是人生最美好也是最不稳定、最危险的时期，就像植物挂蕾期，肥力消耗大，需要追肥，而且，容易受到风雨、病虫害、旱涝等的侵蚀，管理不当，就会造成不开花、或开花少、或难以结果、结不出好果的可怕后果。孩子若不再身边，做父母的能知道孩子这一天的真实状况吗？比如孩子过得快乐不快乐，吃饱了没有，身体有不有不适，遇到了哪些麻烦，遇到的麻烦解决了没有，学习得怎么样，睡得稳不稳，等等，恐怕就很难了解。一个人如果有了情绪，就需要释放，诉说就是释放的方式之一。不释放，日积月累，就会对心理造成严重影响。心理扭曲或病态，性格乖僻，甚至造成精神病患，都与心理的压抑有关。有些话，除了对父母诉说，孩子就只能闷在心里。因为，这世上，唯有父母不会出卖孩子，背叛孩子，也不会耻笑孩子。

      父母是孩子的第一监护人，这是法律赋予父母的神圣职权，特权。对犯过失的父亲或母亲，法律上最大的惩罚，莫过于剥夺孩子的监护权。孩子从进入幼儿园的那天起，到初中毕业，也不过就十一二年时间。之后，读书能力强一点，进重点高中，上重点大学……将会愈走愈远。即便是学习能力差一点的，高中毕业后，也会走上社会讨生活，开始他自己的人生。为什么要让孩子不在身边造成事实上的监护权旁落、放弃呢？人世间，有些东西可以取代，唯独父母对孩子的爱，是没有替代品的，也是无法复制、粘贴的。“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变老”，从反面来理解，是不是隐含着这样的潜台词：“你不陪我长大，我也就不会陪你变老”？真如此，做父母的能一味责怪孩子的不孝顺吗？责怪的时候，又哪来的底气？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善做父母者，必为子女长久计。

      谈论“走读”的问题，是有感而发，既是站在一个有良知的老师的立场上，更是站在家长的立场上，孩子成长的立场上。我是过来人，相对而言，我敢说我对孩子的教育是成功的。但是，不是没有遗憾，像送孩子上学太早了，十三岁就不得不离开我们进入重点高中读书，没有让孩子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我们陪伴她太少。如果我不是急功近利，孩子或许会更快乐一些，发展得更完美一些。再翻翻近些年的高考成绩，就是从我们这样走读制初中学校毕业的学生，多少人进入了北大、清华及其他重点大学，这还难道不具有很强的说服力吗？

      小孩子读书，我认为，走读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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