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春花般的烟花

年

日子过得快呀，屋檐上都长满青苔了；这老街上坑坑洼洼的，怕是得修修了吧；还有隔壁的增加，眼看又要抱娃了，送点儿礼，祝贺人家一下才得体呀。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村庄里那条所谓的街道上，东想西想。这路，与其说是街道，倒不如说就是条宽点的巷子，只不过是因为有一个小小的小卖部罢了。

“四太公好！”老李家的小孩瞧见了他，乖巧地问好，银铃般的笑声回荡着。

“好，好！”他点点头，头上略大的棉帽一下就歪了，他连忙伸手扶正，这是他儿子送的，稀罕的很，总是戴着端端正正的，时不时总要整整，像个军人似的，“老李家的小孩回来了，看来老李儿子也回来了吧！”

哧----他顿住了，喃喃自语道，“话说今年儿子好像不回来过年了......哎，那又要自己过喽……”

沉默了一番，他停下的脚步又迈开了。

乡村的年味到底是浓啊！一路上，家家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红灯笼高高挂起，如火般，仿佛要烧着了天儿，时而被迎面来的风吹得晃晃悠悠的，灯笼底下是一群淘气的孩子，正在谋划着该怎么弄下这些灯笼来玩，有踮起脚尖的，有使劲往上跳的，有拿小树枝向上跳的，最终都是徒劳----够不着。各户的女人们正忙着，大多在门外半蹲着，杀鸡宰鸭，好像是拿出了一年里备下的好东西，就是为了过个轰轰烈烈的大年。中午时分天气反常得热，汗珠布满了女人小巧的脸。原本温温柔柔的江南妹子如今跟汉子似的，拿起刀来向着那群鸡鸭可毫不留情，吓得它们四处逃窜，鸡飞狗跳。男人也不闲着，招待客人也是件苦差事，陪酒啊，送红包啊，样样少不得。每一家子都其乐融融的，不时传来一阵阵喧闹声，与平日里的安静完全不同。

他看着也乐呵，只是眼前好像有什么东西蒙着他，湿热湿热的，马上就要掉下来了，鼻子老酸，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滋味。

哎，回家吧。他转身，不忍直视，径直往家的方向走去。

到家了，他家里其实没有什么装饰，除了刚贴上的春联，鲜艳得格外扎眼，就没有多余的东西了。他推开笨重的大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屋里很安静，就是安静得过分了，没有人。他老伴前几年就过世了，也就剩他一个人。

偌大的屋子空落落的，都能听到自己说话的回音。他心里啊，也是空落落的。他与这空荡的老屋度过了好几个年头了。每天，他就坐在老屋前的墙根下，独自看着那日出又日落，望着对面的群山绵延，好像是跟着起伏的山峦就能望见城市里的儿子似的，他回忆着从前与家人们在一块儿的美好时光。“啥时候，才能回到过去呢？”他常这样想，没有答案。

算了算了，今儿是除夕啊，高兴点儿，他安慰自己。过年啦，那要做什么菜呢？他想着，就跟往年一样好了。啊，上次聚在一块吃年夜饭是什么时候来着，他吃力地回想，未果。

他坐在春晚的电视机前，一个人吃饭。春晚里的人个个喜气洋洋，热闹得很，但他总是觉得少了点年味儿。他就这样一直坐着，看着红红绿绿的闪烁的电视屏幕，沉默着，偶尔傻笑。渐渐的，他自己也恍了神，呆呆的地坐着，雕塑般，直到除夕零点烟火的绽放，“砰”的一声巨响，他才回过了神，被烟花炸醒了。

他揉揉眼，走到屋外，看着满天繁华热烈的烟火照亮了夜空，绚烂无比，还真好看。火光也照亮了老人沟壑纵横的脸，忧伤的眼睛似乎闪烁着泪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把旧军大衣捂了捂，将帽子压得老低老低，背对着烟火，踱进屋子里，关上笨重的大门。大门依旧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就像从前一样……

屋外，像春花般的烟花，依旧绽放在孤独的夜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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