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米匠

那是很早了。早在这个小镇还完全是另一个小镇的时候，早在它还没有和其他商业小镇一模一样的时候。

早在炒米匠黝黑的面庞上还洋溢着青春的笑容的时候——他就守着早已炭黑的葫芦形炉膛，栖息在那条炒米胡同里，岁月让他活出了自己的味儿。

常常被三五人群围着，常常坐在自家铺前的几阶水泥墩上，他左手转着炉膛，右手奋力地鼓着风箱，简陋的炉灶上跃动着蓝色的火苗。偶尔有几个讨喜的孩子，还会被炒米匠“钦定”，过一把拉风箱的瘾。一旁的炉灶上支着一口锅，清净的糖汁等最终的沸腾。静静聆听，火苗炙燃的“嗞嗞”声节奏分明，细细嗅来，糖汁熔化的丝丝甜意直润肺腑。

早晨的阳光为一旁的老墙根铺上一层金粉，让炉膛上升腾着的热气更显迷离。三轮车与石板路的挤压声，小贩们中气十足的吆喝声，孩童天真的笑闹声……他们好像一支支沉淀在岁月里的歌谣，于胡同深处响起。猫到处窜，鸟随意停，青苔藤子满墙爬，悠悠的炒米香让一切都有了韵味。

压力表的指针飞速旋转，炒米匠呵呵一笑，紧接着轻呵住拼命向前搡挤的小孩，他将炉膛套进网兜，拔出用于封口的铁杆，只听得“砰”的一声，白花花、圆滚滚的炒米便随着蒸汽争先恐后地挤了出来。人们等得心内发痒，只觉得糖汁软软得在天地间弥散。

趁着热，炒米匠用筷子挑起一丝糖汁，拉伸成一条绵绵的线。火候刚刚好，倒汁，放米，摊平，切块，十几年的岁月让这几个动作在他的手下一气呵成。最后的包装也是一样地干净利索，像是怕让顾客等得太急。

接过热乎乎的炒米，人们寻见了熟悉的味道。面对人们的称谢，炒米匠摆摆手，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

只是后来，小镇终是抵挡不住商业化的冲击，变了模样。胡同两边的铺子相继搬离，唯有炒米匠一家仍然照常开张。虽然不知他还能坚守多久，但这无妨，炒米匠已活出了自己的味儿。

日渐苍老的炒米匠，以一颗平凡的心，踽踽独行在古朴的时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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