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暖心的儿歌

小时文化生活枯燥，无电、无钱、穷困，但是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快乐。我曾在一篇文章里面写到过与邻家小姑娘小贞一起偷吃黄瓜的美好生活。其实伴我美好生活的，还有儿歌，虽然过去多年，这些儿歌我还清晰地记得：

新疆是个好地方，

新疆南北好风光，

我的家乡在新疆，

新疆是个好地方。

多么向往新疆，可惜至今未曾去过。

飞机，飞到北京，

北京远了，我不来了！

每听到天上轰隆隆的声音，便一边追，一边喊。北京，是我们心中的圣地，至今也是，可北京远了，去不了。其实，主要是坐飞机去北京，那理想过于遥远，一句“我不来了”，其间的向往与失落，溢于言表。

还有一句儿歌，流行于我们川南地区：

有钱人，大不同，

一身穿的灯草绒，

眼睛瞎，耳朵聋。

最后一句与其说是咒语，不如说是哀叹。哀叹自己买不起，羡慕别人穿着灯草绒的神气，只好化哀叹为咒语。于是有趣的事情发生了，穿灯草绒的人不仅不为此儿歌生气，反而为之得意。那时，凡是有点钱的人，都设法整件灯草绒来穿着，在走人户时，特别上档次，和风光。

我家很穷，但是我却穿上了灯草绒！这个故事，有必要讲一讲。

那时家里人饭吃不饱，母亲说：“你和弟弟多捡点谷子，打猪草喂猪，过新年，我给你们制一件灯草绒衣裳，偷油婆（蟑螂）颜色的。”

我高兴得跳起来，下定决心，带着弟弟，为我们的“偷油婆”而奋斗。

记得那个炎热的暑期，每天我都带着弟弟，提着竹篮，到农家收割过的稻田里，去寻找遗落的稻子。正是六七月间，天气炎热，有时被晒得头皮发痛，豆大的汗珠冒出来，眼睛都睁不开，但是，每当看到金灿灿的稻子，就忘却了闷热。

最苦的是打猪草，可怜“二师兄”投错了主人，它这一辈子，米糠都没吃过，全靠我们打猪草喂它！寒冬腊月里，天气寒冷，我们穿着单薄的衣服，穿着破胶鞋，手指不能屈伸，我和弟弟在田间地头打猪草，鹅儿肠，鱼鳅蝉，马蹄爪儿……这些草至今我都清晰记得，认得。

“偷油婆”终于买回来了，当母亲给我们看的时候，我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它，用脸贴着它，心里暖洋洋的。母亲接过布料，用手在我们身上卡量尺寸，然后铺开在擦净的饭桌上，进行裁剪。

接下来的几天里，油灯下，母亲给我们缝制衣服，我们在一旁守着。母亲中指上戴着顶针，无声地缝制着，有时把针尖在头发上刮两下，我静静地坐在油灯下，看着母亲一针一线地缝制我的“偷油婆”。母亲由于太疲劳，不小心将针头扎入手指，殷红的鲜血流淌出来，她用嘴吮吸一下，又继续为我缝制。我眼里含着泪水，心里又心疼又愧疚，但是，看着我的“偷油婆”在一针一线中即将缝制完工，我的心里无比兴奋。

终于穿上了灯草绒。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着咖啡色新衣，脖子上挂着教室门钥匙，配得上作为班长的身份！同学们用羡慕的目光望着我，还有人轻轻抚摸着我的灯草绒，我望着天空，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愉悦。

夕阳西下，彩霞满天，秋风，送来阵阵凉意。我走在放学的路上，远处传来清脆的声音：“有钱人，大不同……”我寻声望去，池塘边，杏树下，穿着白地红花连衣裙的小贞正微笑着望着我，我走了过去，两人会心一笑，异口同声地念起来：

有钱人，大不同，

一身穿的灯草绒，

眼睛瞎，耳朵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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