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还是分担

深秋时节的赣南，草木摇落，风声飒飒，万物凋敝。大概只有脐橙才会为这里的乡村增添那么几分鲜亮的惊喜。

这儿的脐橙种植虽规模不大，但不要小看它们，它们可以把村里的一整座山装点得生动活泼。在北风呼啸的日子里， 它们是一个个小太阳，挂在枝杈上，为村里带来一丝丝的暖意；彩灯般悬在每个角落，将整座饱受秋风侵略摧残的山照耀得如此光亮，温暖农民的心，点燃乡下人所有的劳动激情。

每到丰收时节，家后山就会出现这样一个片段：母亲挑着两个显得有几分笨重的竹箩筐走在前面，跟在后面的是拿着一个小蛇皮袋的我，一起缓缓地走上坡去。走到结满果子的树前，母亲解下担子，将箩筐稳放在稍稍平坦的地面上，从筐里拿出那把早已锈迹斑斑的脐橙剪子，开始了她的劳作。她在一棵果树旁转来转去， 打量着树上每一颗果子，心中思量着哪个要剪下，哪个要留到下次采摘。经过细心比较后，母亲将熟透的果子小心地剪下， 放入筐内，一次一次重复着这个动作，干净利落。我蹲在一旁，看着母亲的腰弯下去，起来，又弯下，再起来……对于一个老练的农村人来说，剪两筐加一袋的果子那是小菜一碟，母亲自然也不例外。不一会儿，母亲就完成了采摘程序，是时候下山了。

母亲放下剪子，检查扁担是否串好，蹲下，将扁担移动到肩膀的适当位置，两手搭在绑于担子与竹筐之间的绳子上，用力拉绳子，起身，待找到平衡，叫上我。她走在前面，我吃力地背起袋子，赶紧跟上。

终于， 我忍不住了， 有点气愤地将袋子扔在地上，嘟着嘴只等母亲回头接。母亲似乎察觉到我的脚步声渐渐隐没，回头，看我慵懒地坐在袋子上，叹了口气， 放下肩上的担子，转身向我走来，说：“走不动了？给我吧，我来。我的筐还没满呢。”说着把我的那袋加在了筐上面， 继续挑起担子前行，显得有那么几分踉跄，有几个脐橙差点从筐上滚下来——其实筐已经很满了。阳光穿过母亲的短发， 灼烧着母亲的皮肤，在母亲的脸上留下豆大的汗珠，再由汗珠反射，射入我的眼睛，那样晶莹剔透。

那一刻我想了许多：我将我的担子“分享”给了母亲，母亲当作责任为我“分担”了，毫无怨言。尽管这份“担子”压得她喘不过气，踉踉跄跄地走在小路上……

我没有再想下去，此刻，我的眼睛回应了阳光，蒙上了一层迷雾，我不知是阳光太刺眼，还是母亲的汗珠太闪耀。我跑了过去，将自己那袋果子取下，对母亲说：“我又有力气了，让我自己来。”或许这就是成长。

在阳光的照耀下，一位挑着重担的母亲，带着一个背着一小袋“分担”的女孩， 下山了。在果林的土地上，留下一对狭长的身影……

赣南的脐橙，不仅承载着农民的丰收、村庄的喜悦，还蕴含了母亲与孩子之间的分享与分担。这些，我一辈子也学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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