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塔斯纪事

2004年7月8日，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我们风尘仆仆来到尼勒克县唐布拉风景区的阿克塔斯避暑山庄。

在伊犁工作、生活了几十年，我还是第一次来慕名已久的“百里画廊”——唐布拉风景区。车窗外，湍急的喀什河水劈波斩浪，奔腾而下。沿河生长着茂密的次生林，与河谷平原和丘陵岗峦参差错落，一碧相连。喀什河南岸，密密匝匝，排列着整齐、笔直的天山云杉。起初，云杉还只是排成两列、三列纵队，如同迎接远客的仪仗队。愈往东走，队列就愈宽，临近阿克塔斯避暑山庄时，已成十列以上纵队，浩浩荡荡，气势如虹，倒更像一支正在接受检阅的军队。

我趴在宽大明亮的车窗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大自然馈赠给人类的这一罕见景观，全神贯注，心无旁鹜，全身心与魂魄都给窗外的景物摄走了。人说唐布拉绿色长廊不假雕饰，是天然的百里画卷，今日一见，果然不谬。

阿克塔斯，哈萨克语白石头之意。阿克塔斯避暑山庄对面是一座被当地人称为“小华山”的石头山，身旁是日夜歌唱的喀什河，向东30公里即是为修筑天山公路而长眠于此的烈士们修建的乔尔玛纪念碑。“小华山”白石突兀，山势险峻，自下而上，长满了阔叶林与云杉。越接近山顶，越发陡峭，如劈如削，似斧似凿，阿克塔斯由此得名。尼勒克县看到了这一潜在的旅游资源优势，已斥资200多万元修建起盘山道路。站在山下，就可以清楚地看到沿着山势修筑起的长蛇般“之”字形登山石阶。

我这次是应州关工委之邀，与30个离退休老干部和30个少先队员一道，参加“爱我伊犁——老少同行看变化”活动来这里的。下午5时多，刚住进客房，手机就响了。看号码只有六位数，且从未见过，接通后才听出是儿子的声音，从哈萨克斯坦国阿拉木图市打来的。他兴奋地告诉我媳妇已经生了，是个男孩，大人孩子都平安，要我们放心。

闻讯不禁喜上眉梢：我有孙子了，我终于当爷爷了！此前我戏称自己是“准爷爷”，现在可以把“准”字去掉了。我立即给妻通了电话，她在电话的那一头乐不可支，连声音都发颤了。按捺不住心头之喜，我又跑出去告诉了同行的鲁基兄。

晚宴上，老鲁把这一消息透露给同桌的老同志，原州总工会江主席又通过话筒兴奋地广而告之，一时间，大家纷纷离席前来向我祝贺，我倒成了晚宴的中心人物。席间，大家问我给孙子起名没有，我说还没来得及。有人建议就叫石头，说阿克塔斯就是白石头之意。也有人说可叫白玉，因为玉也是石头。这时，年过八旬的州纪检委离休干部孙传松微笑着说，不是有齐白石吗？可以叫白石嘛！听罢大家纷纷说好。中国人起名，讲究一个因缘与寓意，我在阿克塔斯得了孙子，与此地名算是有因缘。如今，我的孙子已长到5岁多，皮肤白里透红，抱起来沉得像块石头，似乎应验了阿克塔斯的寓意与孙老这句话。

阿克塔斯面山而临水，临水面山，风雨兴焉。傍晚，几片云彩上来，一阵倾盆大雨便不期而至。幸好大家已进入餐厅，待晚宴结束，风雨也已停歇。回到房间躺下不久，耳畔又响起雨声。及至天亮，雨虽停了，气温却下降了许多。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我就爬起来了。头天晚上我已做好了爬山的准备，我不想错过攀登对面“小华山”的机会，因为听说早饭后就要动身去乔尔玛了。

来到山下，仰首望去，只见半山腰升起一团雾岚，随风飘逸，若聚若散，更显其险峻与神秘。不知从雾岚中看避暑山庄是何模样？怀着好奇心，不觉加快了登山步伐。未及200级台阶便觉两腿沉重，心跳狂奔不止，而此处距离峰顶还远着呢。我才知这绝非阿勒泰市的骆驼峰所能相比。喘息片刻，便调整了登山速度，放慢了脚步。根据在阿勒泰登骆驼峰的经验，我一边登山，一边数着石阶：500级、600级、800级、900级……。随着山势增高，道路两旁的树木逐渐茂密起来，而山下的景物变得越来越小。这时，我已进入雾岚笼罩的区域，我睁大眼睛，仔细搜索，四周通体透亮，哪里有云，何处有雾？但看山下分明是雾里看花，影影绰绰，不甚分明。待我再向上登攀，回首山下，忽然如发朦的镜片被擦拭干净，山下的景物变得清请爽爽，一目了然。雾岚不知何时消散，早已无影无踪。眼前情景使我想到了陶渊明诗“露凝无游氛，天高夙景微”的意境，真是“风雨晦明之间，俯仰百变”啊！

我吃力地一步步向上登攀，有的地方几乎呈60度仰角，只能凭借栏杆奋力向上，步履变得蹒跚起来，我想，这真是对游人的一种考验啊！我大汗淋漓，刚刚擦干，又汗流满面，而山上的气温愈见其低。穿过密林，绕过一座巨石，山顶已经在望。及至阶尽顶至，我算了算，一共1988级台阶，12个弯道。后来才知，“小华山”海拔2345米，是骆驼峰的的两倍还要多。

登上峰顶极目远眺，但见群山起伏，层峦叠嶂，云烟渺茫。远处终年积雪不化的山峰一座连着一座，在晨曦中闪着浅玫瑰色的光。这时，顿觉胸襟洞开，我放开喉咙大声地喊，尽情地吼，巨大的回声在山间回荡。这巅峰之上，独我一人，无拘无束，无遮无拦，真是痛快之至。这时，胸臆间充满了一种胜利感。当我在半山腰心脏狂跳不止时，曾经心生犹疑：万一心脏出了问题而身旁又无一人相助该将如何，甚至有过打退堂鼓的念头，但最终还是坚定了继续向上攀登的信念。如今，我终于战胜了“小华山”，将它踩在脚下，也战胜了自己的人生极限。我又一次检验了自己的健康状况，检验了实力，使意志得到了磨炼。忽然，我悟出了一个道理：人的一生会面临许多困难，关键在坚持二字。坚持不住就会半途而废，而咬紧牙关坚持住，胜利的曙光就在前面了。想到这里，心底升起一种超凡脱俗，出神入化，豁然开朗之感，或许这就是古人那种“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境界吧。

阿克塔斯，“小华山”，我们此生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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