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过果子沟

地处天山西部的塔勒奇山中，素有“伊犁第一景”之美称的果子沟，是伊犁河谷的天然屏障。今年4月初的一天，我偕妻赴乌市再度经过果子沟。我已记不清路经果子沟的次数了，但我知道，就此我创下了一年12个月月月经过果子沟的“个人纪录”。

一路上，我思绪纷纷……

我曾在隆冬季节途经果子沟，正是古人说的“雪满阴山势自横”时。这时的果子沟一派银装素裹，这里先于山外早在几个月前就已落雪, 层层叠叠的积雪已使漫山遍野的天山云衫由入冬时的黑色变成黑中泛青，青中带灰的色彩。当此时,一阵雪花自天而降，正是那种打在人脸上生疼的碎针针雪，眼前仿佛就是一幅朦朦胧胧，亦真亦幻的大写意，让你分辨不出何处是景，何处是画，有人在画中，画在山中之慨。我想，能使大片大片天山云衫整体变幻色彩者，非大自然之神力不可为也！

我曾在五月间路过果子沟，“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山里的春天来得迟，这时正是果子沟的花季：漫山遍野，果红杏白，好似天上飘来的朵朵云彩。山谷里沟边，路旁，崖畔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真个是姹紫嫣红，繁花似锦。天山云衫脱去了厚厚的冬装，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80里果子沟好似一道移步换景，步步有景的天然画廊。正如清人祁韵士在他的《万里行程记》里所述：“已而峰回路转，愈入愈奇，木既挺秀，具干霄蔽日之势；草亦蓊郁，有苍藤翠藓之奇。满山顶趾，秀错罕隙，如入万花谷中，美不胜收也。”

我曾在仲夏季节经过果子沟，这时，果子沟的主色调是绿色：在天气晴朗的日子里，除了天是蓝的，云是白的外，触目皆绿。树是绿的，草是绿的，连水也是绿的。行进在这层层叠叠的绿色世界里，视觉感到莫大的享受。人说望水养眼，我看望绿色也能养眼。斗室之中，少许几盆绿色植物都能减除眼睛的疲劳，何况这满世界甚至挂在半空中的大片大片的绿呢？

我也曾在秋高气爽的日子驶过果子沟，这时，山坡上的草已由绿转黄，山谷里乃至半山腰层林尽染，正是一片斑斓秋色：那红透全身的是生长在山窝崖畔的野杏树，与披一身黄金甲的野果树红黄相间，交相辉映，构成一幅秋意盎然，秋色怡人的迷人画卷。此情此景，恰似清人秋游果子沟时写下的“丹黄绣错逗芊眠，碧彩葳蕤映日鲜”之神韵意境。然而，肃杀的秋风能让万物一夜之间改变颜色，却奈何不了针坚骨硬，不畏严寒的天山云衫，它们依然高昂着头颅，身披墨绿色盛装，逡巡万物，傲立世间。

如果说，西部天山以其伟岸的身躯遮挡了来自准噶尔盆地的酷热与干旱, 给伊犁河谷带来了清凉与湿润，那么，果子沟则以其雄奇和壮美给了所有从它身边经过的人浏览人间美景，一饱眼福的机会。从这个意义上说，它是上苍赐给伊犁人的福份。但是，这条“天险阻西域”的通道也极大地制约了伊犁经济的发展，给伊犁各族人民带来诸多不便：冬季的大雪封山动辄使伊犁与世隔绝，春天的雪崩、山体滑坡又经常阻断交通，春夏之交最常见的道路泛浆、泥石流等地质灾害也不断袭扰着这条古老而又脆弱的通道。新疆解放后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尽管道路状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路面也由起初的砂石路而柏油路而水泥板路，但依山势走向修路的总体格局没变，所以，它在无休止的自然灾害与地质灾害面前无可奈何的尴尬也得不到根本改变。在我的印象中，果子沟的路朝不保夕，年年在毁坏，年年在修路。1994年初冬，母亲病危。当时我正在外地工作，得到消息，清晨8时就登上去伊犁的头班车。谁料车到果子沟正赶上修路，整整阻挡我们5个小时。待晚10时赶到家中，母亲已进入肝昏迷状态，满口呓语，认不出自己的儿子。母子近在咫尺，却如同隔着阴阳两界，成为我心中永远的伤痛。

果子沟道路史上沉重的一页即将被掀过去了。如今，由国家交通部投资43亿元的赛里木湖——果子沟高速公路已于两年前动工。这条新疆第一条生态环保公路上建有三条隧道，两座高架桥。其中一座特大桥的桥墩高达200米，仅桥墩底座就有两个篮球场大小，是全国公路中最高的高架桥，也是亚洲第一，世界第三高桥。为了保护施工中山上的植被不遭破坏，高速公路的建设者们提出“要把赛——果高速路轻轻地放到果子沟里”的建设理念，斥资上百万元修建多处滑道运送山上施工产生的废料，最大限度地保护了这里的生态环境。这条高速路建成后，将从根本上改变千百年来果子沟道路交通受自然环境制约的状况，……

大巴在果子沟里艰难前行——到处都在修路，到处都堆积着砂石料。原来的路面已难以辨认，许多地方要走便道，遇到会车要耐心地等待对方通过。好不容易驶上盘山道，才松了口气。这时，眼前出现了罕见的奇观：一座座山头上的雪已基本融化，露出大片大片枯黄的草皮。残留的雪一湾一络，与裸露的草皮色彩分明，白黄相间，形成一个又一个硕大无朋的京剧脸谱。我为这大自然不经意间的杰作所叹服，几乎看呆了。

我想，要不了多久，我的眼前将出现一个崭新的画面：在丛山峻岭之间，一桥凌空飞架，好似长虹卧波。桥上的汽车南来北往，穿梭不息。极目远望，路与桥相通，桥与隧相连，形成一座立体的空中通道，一道全新的人文景观。这是一条真正意义上的“天路”，一条给伊犁各族人民造福的光明路、幸福路，天堑终将变为通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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