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时光

某些时候，我会想起曾经在那个小镇中学里度过的时光。多少年了，时间层层叠叠，记忆在脑海里越埋越深。期间我经历过青春期的叛逆，从一个少年成长为如今已过二十岁的成年人。回望过去，那竟是人生中最天真，最单纯，最无忧无虑的时期——童年。

十五年前。

一排低矮的瓦房，一棵桂花树，一口大水井。

那时外公被聘在中学的传达室里值班，分了这排瓦房的一个房间作为宿舍。左邻右舍都住着中学里的教师们。这个小小的房间，虽然条件简陋，家具也不完备，但总是人气最旺的。教师们都喜欢聚在这里看电视，和外公外婆闲聊。自从我被寄养给外婆，便在那里生活了四年半的时间。真是奇怪啊，曾经看起来是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却也不过是四年半而已。

房间门前有一棵桂花树。印象里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绿色的，只有在秋天时，走近了，才会发现开出许多密密的黄色花朵。淡淡的香气，闻起来若有若无。记得我曾收集过许多形状各异的小石头，仔细看能看见上面的美丽的花纹。我把它们都放在这棵桂花树下。

在这排瓦房的尽头，前方的空地上，有一口大水井，作为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公共用水的来源。既有教师，也有住宿的学生。人们用一根结实的粗绳子绑住水桶，放到井里，舀起一桶水。木棍敲打衣服的声音和闲聊声混在一起。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庆是一个男孩子，他和姐姐欢还有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在隔壁的房间。他的爷爷也是学校里的教师。他有点胖，皮肤很白，脸圆圆的。我忘了是怎么和他熟悉起来的，只知道后来他和欢就成了我儿时最好的玩伴。那时我上小学二年级，庆比我高一级，欢则又比他高一级。除了他们，在中学里还生活着林，宇还有杰。他们的父亲都是这个小镇中学或小学里的教师。我们总是在一起玩耍，天真无邪，快乐的笑声穿过长长的过道走廊。

林住在教学楼后面的一个小坡上的另一排瓦房之间。他和杰的家里有许多奥特曼的碟，我和庆，还有宇经常到他们家去看。我对于奥特曼的最早的了解就是来源于他们。林总是懂得很多，他不厌其烦地为我们讲解着。

那时，学校里的校舍都是几十年前留下来的老房子。教学楼只有两座，一座是一层的，另一座是两层的，都是瓦房。此外还有一个食堂，以及几排低矮的瓦房宿舍。在离校门不远处，也有一座两层的瓦房，算是办公楼。记得那里的木楼梯底下用一扇门关起来了，只留了一个小口，往里看十分黑暗。林的胆子很大，他总是很喜欢吓唬我们说里面有鬼。于是，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每次从那里穿过时我都不敢接近那扇门。

校园里有几棵粗壮高大的泡桐，其中一棵就在我住的这排瓦房前。花期结束时，落满一地白紫色的花朵。我会捡起几朵，在手中细细观赏。教学楼后面，是一个小坡，再后面就是山和农田。我们经常会跑到山上去玩，那里春天会盛开大片红色的杜鹃花。记得有一次，我和欢一起来到这片山地采摘野果子吃。可以说，那时整个学校和附近都是我们欢快玩耍的乐园。

吃饭的时候，庆和欢有时会端着碗来到我这边，和我一起坐着看电视，有时我也会端着碗去他们那边。有一年夏天，我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来到庆的房间，躺坐在床上和他们一起观看当时最红的一档唱歌选秀节目。就这样，我们总是彼此串门，或是看电视，或是讨论书本上的知识，别的好玩的事情。记忆中，很多欢快的难忘的时刻，都是和庆还有欢在一起度过的。时间就在这样的一个个片段中慢慢流逝。

这排瓦房的走廊上，放了两条长木凳。路过的人们累了就会坐在上面休息。记得总是会有三五成群的人坐在那闲聊。下雨天，水流从屋顶瓦片间的缝隙流下，在檐下形成一道水帘。地上有一条沟壑，雨水就汇聚在那里并流走。

门前有一个操场和一片空地。在晴天，空地上总会撑起许多晾衣服的三脚架和长竿，人们纷纷拿出衣服和棉被来晾晒。除了操场外，其他空地都是土地，一下雨就有些泥泞。后来才修了几条水泥小路分别通往不同的地方。

夏天的夜晚，教学楼内灯火通明，不时传来夜读的此起彼伏的声音。外面月光如水，操场上总是有许多人在锻炼身体，或是拿着扇子散步，驱散炎热。有时人们也会坐在空地上的一块长石上，一起纳凉闲聊。在旁边的一排树木草丛间，有时还能看到若隐若现的萤火虫，发出淡淡的绿色光芒。后来，我再也没有在别的地方看见过萤火虫。

记忆中的一个夏夜，天空电闪雷鸣，接着便下起倾盆大雨。我在房间内听着外面的雨声，雨滴敲打在玻璃上，伴着这有规律的节奏，我慢慢入睡。我总是很喜欢听雨声的。记忆中另一个雨天，我发了高烧，外婆一只手把我背在背上，另一只手撑着伞，去外面村子里找医生看病。就这样，在外婆的细心呵护中，在庆和欢的陪伴中，在和许许多多的小学同学一起上学的过程中，我慢慢长大了，从二年级下学期到六年级。

读初一时，外公不再在中学的传达室里值班，也就回到了离小镇有一定距离的一个村子里的老家。那时，庆和欢都已经不再住在那里了。我每天都骑着自行车往返于外婆家和学校。一年后，我转学到县城读初二。从此，我便正式地告别了那个小镇，那个小镇中学，生活了四年半的地方。还有许多的同学们，后来漫长的岁月里我慢慢地将他们遗忘，不曾再相遇，音容笑貌都停留在儿时的模样。

在县城读初中的某一天，我突然偶遇了庆。他叫了我的名字，但那时我却竟然认不出他了，只是呆呆地看着他，随后便走了。直到后来，我才偶然间想起那是他，但我却一直都没有再见过他。

那次转学就像一个标注，过去是童年时代，随着转学到县城，童年也宣告结束。我在那所县城中学里开始了我的少年时代，整整六年，一直到第二次高考后离开。

      离开小镇后的那些年里，我一直都没有再回去中学里看过。低矮的瓦房，几棵粗壮高大的泡桐，泥土地，山坡，构成了那些年里一直存留的印象。直到今年，过年前的某一天，来外婆家做客时，我终于回去看了一下。此时，距我当年离开已经整整十年。那些老房子早已被拆除，建起了新的校舍。地面也全都铺了水泥，操场修葺一新。山坡被挖平了一些，那些高大的泡桐树也没有了。不知为何，如今看来显得是那样的小，远没有记忆中的那样大。我不禁感慨，再也找不到当年生活过的痕迹了。就让它们永远地留在记忆深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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