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竹枝词二首•其一》

闻郎踏歌“调情”事  生花妙笔绘佳篇

——品读《竹枝词二首•其一》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谈及刘禹锡，人们会不自觉地想起他留存于世的经典诗歌《秋词》：“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简单的二十八个字，书写出自己独特的人生境界。从题材上看，一首咏秋抒怀的绝句跳出一般“咏秋”诗的窠臼，没有悲戚、伤感，视野也不逼促，而是以一种宏阔的视野描绘出秋高气爽、晴空万里的寥廓景象。以心写秋，本当生愁情，但作者则宕开一笔，状写出一种积极乐观、雄浑开阖的境界。也正是有了这首诗的抒写，让“咏秋”诗具有了别样的况味。

有理由推定，刘禹锡写《秋词》诗时当处于生命力旺盛的时候，不论对未来的生活，还是对自己未来的前途都应该豪情满怀。“言为心声”，诗人的“诗家语”以什么样的特质表现出来，诗歌选取什么样的视角和对象表达对生活的态度和对社会人生的理解，往往通过字里行间可以感受出来。眼界决定境界，心胸决定生命的高度。当然，诗人以什么样的方式写作诗歌，还受制于自己生活的环境。作为中晚唐一位诗人，刘禹锡出生在一个颇具声望的书香门第。他从小就天资聪颖，再加上家庭的熏陶，这为他在文学上取得很高的造诣奠定了基础。无论是何种题材的诗词歌赋，都能信手拈来，而且即使是相同的题材，他也能够另辟蹊径，用一种独特的刘氏笔法加以呈现，给人以全新别具之感，就算世俗中的男女“调情”，到了他的笔下也能写出清新脱俗的境界。

以惯常性的思维观照世俗，像对“调情”事尚感兴趣的，一般是年轻人的专利。可是，当世俗的东西进入刘禹锡的世界之后，年龄已经不是障碍，心境也不是问题。在诗人的眼中，事物被附加的外在东西已经没有了太多的诱惑力，他把注意力更多聚焦在事物本身所蕴涵的情味上，所传递出来的是供世人玩赏的精神情感的东西，俗与雅、卑与尊、贫与富的界域这时候已经不再那么明显。像《竹枝词》诗是年过半百的诗人，在一个朝阳初升，春风和煦，湖面如镜，杨柳轻飘，春的气息笼罩大地，妩媚中又含着几分柔弱的天朗气清的日子，兴致勃勃地来到江边散步观景。正当他在晨光中专心欣赏美景之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清脆的歌声。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少年，用双脚在岸边踏着节拍翩翩而至。那少年脸上带着一抹微笑愈走愈近，还对着江中频频招手，像是在呼唤什么。诗人沿着少年的手势望去，只见江中不远处一位窈窕淑女，正在一只小舟中脉脉含情地坐着，此情此景俨然是一幅男欢女爱的画面，惬意而曼妙；此时此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爱的甜蜜，温馨而缠绵。也许正是感染于这份甜蜜，感动于这份美好，诗人诗兴大发，随口吟出，却成为了千古名作。

从全诗描写的内容看，它描写了一个初恋的少女在杨柳青青、江平如镜的清丽的春日里，听到情郎的歌声所产生的内心活动。四句诗，从写作角度和情感的变化看，一、二两句书写的是背景和故事的缘起：杨柳青青，景色宜人。良辰美景，自然不能缺少乐事；潋滟江水，碧波万顷，一曲动人的歌曲由远渐近，撩拨的少女坐卧不宁。为谁而歌？歌者为谁？这些问题对旁观者而言是亟待知道的，但对事件的主角——一对有情人是不言而喻的。景色之美——杨柳青青，称谓之亲——郎，诉情之妙——踏江而歌，当这些通过简单的十四个字呈现在读者面前时，以维摩诘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阅读体验去观照，在脑海中自然能够勾勒出一幅温馨幸福的画面。三、四句不是顺着前两句的意思和情感展开，没有刻画你侬我侬的缠绵，而是把镜头拉向浩浩江面。一对青年男女，一对有情人跳出世俗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限制，大胆地追求自己的幸福。何以见证两人忠贞不渝的爱情，径流不息的江水为凭。而以江水为媒，也暗含着他们“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守护爱情的铮铮誓言。

当然，就东方文化而言，母性文化是人类文化的源起。而母性代表的是阴柔之美，水则是最好的表征。随意在中国诗文中爬罗，很多关于爱情的书写都与水离不开的：“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等。正是在这种文化背景的作用下，正是有了水的滋养，爱情才有了温润、柔美之感。按照这样的思路来理解三、四两句，也就有了不一样的况味。诗句使用两个巧妙的隐喻，用语意双关的手法，"东边日出"是"有晴"，"西边雨"是"无晴"。"晴"和"情"谐音，"有晴"、"无晴"是"有情"、"无情"的隐语。"东边日出西边雨"，表面是"有晴"、"无晴"的说明，实际上是"有情"、"无情"的比喻。当少女听到这些，感到难以捉摸，心情忐忑不安。聪明的女子还是从最后一句辨清了情郎对她是有情的，因为句中的"有"、"无"两字中，着重的是"有"。因此，她内心又不禁喜悦起来。诗句巧妙地运用语意双关的手法，既写出江上阵雨天气，又把少女的迷惑、眷恋和希望一系列的心理活动巧妙地描绘出来。诗歌用这种方法来表达青年男女的爱情，不仅贴切自然，也含蓄明朗。和谐的音节，表现出浓郁的民歌风情。

唐朝是诗歌的盛宴，鲁迅先生说“好诗，都被唐人写完了”：游山玩水要写诗，饮酒作乐要写诗，饯别送行要写诗，哪怕是出门散步，一不留神都能吟出一首千古名作来。年过半百的刘禹锡因为一场不经意的邂逅而引发诗情，用第三视觉描写一种优美的意境，把男女恋爱的懵懂感觉刻画的清晰而动人。人虽老，但在他的内心世界，依然保留着年轻的模样。现代人品味《竹枝词》，也会不自觉地勾起对曾经恋爱时模样的回忆。那段甜蜜的时光，那种美妙的感觉，如同一股清流在心中缓缓流淌，滋润了多年来干涸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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