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插茱萸

妈妈有一个戏称“花花”,当我告诉她这个别号时,她并未生气,相反,她欢喜地笑说,这是对她的赞美。

妈妈爱花草,尤爱茱萸。爱花草的妈妈有一个满是花草的院子,爱茱萸的妈妈在家中到处插了茱萸。

妈妈还喜欢去农村拾荒,拾一些坛坛罐罐,和一些没有用的东西,院子里,甚至有农民用过的磨盘,房前屋后全是坛坛罐罐,坛坛罐罐里种着花花草草,就连我的书桌上都放着小罐子,小花瓶,上面画着一只朴素的莲花,瓶中经常插着一支茱萸。妈妈简直就是一个怪人。

在家的周围不远处,有很多茱萸,但我起先并不认识,更不留恋。步履匆匆的我无暇抬头,更无暇驻足欣赏树上的茱萸。秋冬时,树枝上结很多密密麻麻的小红果子。因为树叶快掉光了,那小红果子挤在一起,便有一种惊艳。

我抱怨妈妈总是做无用的事,把日子过得太闲散,并且把院子搞得一团糟,铺天盖地全是瓦罐瓷坛。明明是一个极忙的人,却在最不该的年纪奇迹般地养了一院子花。妈妈侍奉着她的小花,冲我温柔地一笑,就不再管我。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不如一朵花。

于是乎,只有那茱萸陪我,空闲时我瞅它几眼——那些红的果实干了瘪了,死在枯枝上,却美得惊心,就像日本的枯萎美意。一颗颗穿在枝上,如红玛瑙,是晶莹的泪。美的东西总是让人心颤,怦然心动的刹那,便是对生活的全部满足。

久了,我的心越来越浮躁,周围的一切来得那样快,又走得那样快。可是,妈妈,还有那个到处插了茱萸的院子,却依旧不曾改变。

茱萸像润了多少年的玉,又似把玩了多年的珠,不温不火,美得敦厚。或许,妈妈心中的茱萸,是有生命的,其实不单茱萸,那些花、草也是活着的,活得极简极慢。

妈妈总说“遍插茱萸少一人”,她的这句诗里流淌着一种慢的味道,是一种静,一种热爱。

妈妈依然热衷于坛坛罐罐、小花还有茱萸,我不禁爱上了妈妈的生活美学,妈妈的院子依旧是铺天盖地的小花,经过时光的打磨更加妩媚。生活的日常在于琐碎的细节,生活本身是艺术。如何艺术地生活,其实是一种修行。

风起,花落,有一种悦耳的声音。及时给自己内心的纠缠画上句号,是一件从容而淡定的事情。那得看透这人世间的纠结不过是漫漫人生中的小小浪花,而自己的生命之光,才是尘微中最美妙的花朵。

妈妈手里捧着茱萸,是低调的大美。遍插茱萸,唯少一人。那一人,在妈妈心里,而心中,到处是茱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