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一个哑巴

老理发师的手还是那样的灵巧

用脚踩着他的椅子调节着高度

舞动着手里的剪子和梳子

像一个作画的艺术家

一张张满意的笑脸

​

就在他手中画卷般铺开而去

这一切

在他看来都是美丽又静悄悄的

他从小就是个哑巴

一 撮撮一缕缕的头发

从他手中滑落 

他又差点走神

满地的碎发

多像老婆走后留给他的思念

拾不起时光

回不去的从前啊

老婆和她的初恋一同离家去了南方

三年了 没有回家也没有音讯

老婆曾对人宣传过 

只要女儿一出嫁

她就一定要逃离这牢笼一般的家

这辈子她受够了

只因她从小家贫只因她嫁了个哑巴

心里憋屈，想哭都没眼泪

哑巴听不见她的诉说

但哑巴会疼人  会理解

她人在身边心却在远处的苦

他不只是一个哑巴

如果  拆去时光的框架

去掉过往的甜蜜

老婆说这段婚姻纯粹是个错误 

 他也认了

他只是一个哑巴  他懂

一个被时代淘汰的工人

一个只会理发焗油而不会按摩赚钱的发匠

怎么能给予妻子和女儿足够的爱

当年 他是镇上的干部子弟

当初 他见她和母亲身处危境

素不相识的他 却舍尽家产救了她和家人

她感激不尽她看到了曙光

毅然离开原来的农村对象 

速速嫁进公家人的门

那时候 她说她很幸运

别的都很好，只不过他是个哑巴

一个帅气又默默不语的发匠

如今  除了老街他家的那座老楼

满脸皱纹的他 手还微微颤抖着

已无法再被他人说以身相许是幸运

在他心里  留与放

就好比这无声的落发与凌乱心思的对峙 

没有结果

其实他默认了  他只不过是一个哑巴

她炫耀  城里的保姆属她最能干

谁能不喜欢她那一头乌黑飘逸的秀发

她得意  家乡的女子好羡慕她聪明

丈夫有退休工资城里有房产

她诉说  人世的苦她统统尝遍

别人的丈夫是顶梁她的丈夫是哑巴

城市的女子同情她的遭遇

往往多付给些工钱

乡村的女子佩服她的能干

往往多给予些赞美

她换了一个城市又一个城市

工资卡上的余额  始终都是哑巴给存的

这绝不是因为 丈夫是个哑巴

因为很多人 在和她交往几次数次之后

都看不出她自说的坚韧或傲人之处

更多的是拥有不堪的算计和小心计

然后纷纷远离她的干扰

这些  就算他从没看见也能猜个七八分

他从来都是用心在生活  

而不仅仅是一个哑巴 

除了有人称呼他哑巴 

更多的

还是街道少有的值得信赖的老师傅

温和细致又懂时尚的好发匠

外出打工的出门发财的上班面试的

大都选择上他那儿整理一下头发 

才放心出门

厚重的座椅

记载着他默默耕耘的大半生

理发是他不能放弃的手艺和全部热爱

只是  爱情的留与放

就好比这无声的落发与凌乱心思的对峙 

尽管  他似乎作好了最坏的打算

不再做她“自由”的绊脚石

把所有留念和期待

都化成屋前小路上他那柔缓的挥别手势

但又总是又太多的放心不下挑在肩上 

无法速速决断

他不只是一个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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