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

常言道，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1989年的冬天，84岁的老张头，虽然身体硬邦邦的，但还是撒手人寰了。老人说，这是阎王生死簿上定的，老张头命里就84岁。

教师退休的老张头，生病住院有医保，自己花不了几个钱。老婆去世十多年了，他一个人节衣缩食过日子，工资根本花不了，为子女撇了8万元存款。儿女们呼天喊地，一把鼻涕两行泪，嚎得死去活来。

老张头有三子一女，皆已成家各门立户。子女中最有出息的，是人高马大的大毛，已官至杨柳乡副乡长。二毛忠厚老实，一个汗珠摔成八瓣，靠土里刨食度日月。三毛耙齿身材，却是个“能不够”，不愿干庄稼活，在十里八村“打打杀杀”，人送外号“打不改”，是出了名的二流子。

通贴、点汤、买棺、火化、成殓、择日，一切准备就续，只剩“看地”了。按道理，父母合葬，不需另选坟地。然，大毛膝下只有一女，国家计划生育紧，老婆偷偷怀孕两次，都是女孩，无奈只好打胎。嘴里说男女平等，女孩也是传后人，但在那个年代，身为公务员，不生个带把的心不甘啊。当官的也迷信，实属无奈之举。大毛私下请到当地有名的阴阳先生，秘密察看了宅基地和祖坟地。先生说，葬娘的坟地主长房绝户，想续香火须迁娘的坟。该信谁的呢？当初，给娘选坟地时，先生说那是块宝地，主长房官运享通。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做官没有延续香火重要啊！现在父亲离世了，何不趁机采新坟地呢？这次，大毛择坟地铁了心。

“老二、老三，大哥跟你俩商量个事，母亲的坟地地势低洼，我想给咱父母采个新坟地！明天……”望着守灵人走的差不多了，大毛一本正经地说。

二毛伸伸懒腰说:“哥，不管合葬还是选新坟地，我都没意见，你与老三协商定吧！”

“大哥，俗话说‘聚新坟三年，家里不出横事，就是块宝地。’娘走十多年了，各家都挺好的，为什么要另采坟地呢？我不同意！”三毛的眼睁得跟牛蛋一样。

“老三，就没商量吗？父母不在，我是长兄……”大毛站起来，大手一挥，显得盛气凌人。

三毛气昏了头，啪啪啪拍棺三下，“唉，这里有孬种！……反正我不同意！”

说着，三毛对大哥动起了手脚。众人好劝歹说，才把他俩拉开。三叔将大毛喊到内屋，叽叽歪歪一会，走出来语重心长地说:“小三，你大哥找人看过，你娘的坟地主他家不好……你二哥男孩女孩都有，你双胞胎俩小子，人丁兴旺，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大哥绝户吧？！”

“不行！俺家人丁兴旺，就说明俺娘的坟地好，谁能保证新坟地对俺家好？”

“那是……要选择对三家都好的新坟地！”

最终，在长辈们调解下，弟俩达成协议: 这次送殡，除应分得父亲的存款外，父亲的20个月工资补助及安葬费统归三毛，且净收亲朋好友的礼金，饭菜等开支均由大毛负责；重新选择父母坟地，必须弟仨同意才行。

大毛又自掏腰包，为母亲购买与父亲一样的“六六”槡木棺，并举行了捡骨仪式。

出殡那天，老张家办筵席八十余桌，两班响手吹吹打打，四五十人抬双棺彳亍……场面蔚为壮观！

五年之后，大毛抱上了儿子。但，计划生育严厉，两女户都得接扎，何况他是公务员，儿子只好寄养丈母娘家。他加倍工作，更关心同事，不敢办酒席，唯恐惹出事端，背计划生育处分，过提心吊胆的日子。偶尔见到儿子，脸上写满了快乐。

大毛两口子老来得子，把儿子捧在手心上、含在嘴里养着。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2000年夏天，大毛的宝贝儿子在上学途中，突遭车祸夭折了。他俩悲痛欲绝，伤心至极。

“这，这就是命啊！……”望着侄儿的尸体，三毛哭成了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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