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帆千船上济南

    “呜——”，又是一声小火轮的汽笛响沿水面踏着层层涟漪晕染开，小清河立即生动起来，正在扎猛子戏水的鸭子们纷纷慌张地扑棱着翅膀往岸边躲避，一张白帆就从河弯处高高地挂了出来。水手裸着黝黑的肩膀鼓着饱满的三角肌使劲用竹篙撑着弯道的河床，让十几个彼此牵连的船舱呈S形顺利地溯水而上，前面就是济南众船所归的板桥港了。

 不由想到民谣所唱：“小清河水长又长，山东是个好地方……”山东正是得益于小清河的泄洪航运和滋养，才真正成为了鱼米之乡，成为了一个富庶的梦里家乡。其实说起来，济南一直是苦于水患的。金代以前的济南是十年倒有九年涝的，一遇大雨，白天市民都是支棱着耳朵，夜间则是不敢入睡，唯恐梦中被大水围困冲走。在千佛山南侧佛慧山东山顶上，曾有用石块垒砌而成的四五人方可以合抱的圆柱状的人工遗迹，高约数米，济南人称为“橛子”，此山故名“橛子山”。传说是某济南知府受神仙指点，告知说济南城就是漂在水上的一艘船，若要安稳，需要在济南城最高处建一石桩，系济南这艘船。于是知府召集名流捐款修建了这处橛子，建成后还铸造一铁链拴在橛子上。然而，橛子建了，铁链拴了，济南依然漂在水上。黑虎泉三虎狂啸，趵突泉三股涌轮。雨季，走在石板巷中，脚使劲踩一下，水就会从石缝中咕吱一声涌出来。华不住，依然是插在水中的花骨朵。

    唐宋时期的济南，在地势上看，北有浩浩济水，蜿蜒流向渤海湾；南有巍巍泰山山脉，海拔最高处1500多米，山地丘陵面积3000多平方公里。南高北低的济南城就夹在高山丘陵和济水之间，北部就是一带的狭长的冲积平原，最低处板桥至唐王一带海拔只有20米左右；南极高北奇低的独特地势造就了济南泉水和河水的滥觞，这些大水在华不住山汇集造就了波光潋滟的华山湖（曾称为“金光湖”或“镜光湖”）。在一片大水之中，傲然一座孤峰插天，即华不住山。“华不住”，即花骨朵，“谓花蒂，言此山孤秀，如花跗之注于水也”(《山东考古录》引伏深《三齐记》)，因山影倒映如一朵万年含苞待放的莲花，故名。李白就曾万分感慨地写诗回忆游华山的感觉：“昔我游齐都，登华不住峰。兹山何峻秀，绿翠如芙蓉。”华不住山周围平野漠漠，是济南地势最低洼处。1987年8月26日，济南降下一场瓢泼大雨，史称“826”。这一天，市区解放桥附近日降雨量达340毫米，为降雨量最多处。南部的山水迅速汇集，在内涝了城区后立即北注，浩浩汤汤扑向北部。狭窄的小清河不堪水势之大之猛，河水泛滥，至华不住山南侧还乡店附近漫溢河床，荷花路南北一带一片汪洋，水深处达一米多。华不住山在跨越千年后再次被一场暴雨插入“湖水”之中，几乎就重现了唐宋时的风韵。

    “家家泉水，户户垂杨”的济南，一路风光旖旎迤逦来到金代，依然是四面开泉。泉水汇聚在华不住山脚下，水面百里，烟波浩渺。风光虽好，但是每每遇到大雨就是水漫济南，百姓谈泉骄傲，谈雨生恐。建炎元年(1127年)，北宋灭亡之后，金兵遭到了我们山东人民如火如荼的抗击，（耿京和辛弃疾就是这个时候涌现出的民族英雄）。女真贵族感到汉人难治，于是在建炎四年(1130年)九月，封刘豫为傀儡皇帝来统治汉人。刘豫为了方便将广饶一带的海盐运至历城跟南宋交易，增加财富，便筹划了开挖小清河的工程。刘豫强令征集数万民工开挖河道，历时数年，终于凿通了小清河。在济南段，小清河应该是世界上唯一一条由最纯净的矿泉水汇聚而成的河流。济南七十二名泉的泉水大都流入了这条河。其中水量最大的就是趵突泉，因此人们习惯上就把济南的趵突泉作为小清河的源头了。小清河经历城、章丘、邹平，蜿蜒流入渤海胶州湾。水量丰沛的章丘境内的各条水流，不论是绣江河、漯河、巨野河、东巴漏河、西巴漏河，还是白云湖、芽庄湖的水，最终都注入了小清河。

开凿全长237公里的小清河，尽管最初原因是为了航运，但没有想到的是其最大的作用竟然是解除了济南世世代代的水患，灌溉了流域一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使两岸的人民都过上了舒心的好日子。河中白帆点点、水鸭成群、游鱼唼喋、水草丰茂，两岸绿树红花沃野千里……元代于钦《历山》诗中云：“青山尾岱走东河，鹊华落星照三湖”；明代于慎行眺望于玉函山之巅，也不由赞叹道：“湖边万井烟光动，城上双河练影回”。两首名诗中，“东河”和“双河”之一，即是指小清河。

我就是喝着小清河里流动的滚滚泉水长大的。至今犹记炎阳高照的夏日，伴着一艘艘过往的轮船，在充满了诗情画意的白帆之下，和小朋友们赤条条泥鳅一般，扑通扑通跃入小清河的清流之中。成群的家鸭和野鸭被惊得嘎嘎叫着，四散着拼命逃开。我们比泅渡、打水仗、撵拖轮，最后把顺手抓到的白鲢、鲇鱼、鲤鱼、螃蟹和那些鸭子们忍不住产下来的蛋带回家，上了简陋的饭桌，使之成了对抗大人阻止我们游泳的重重的砝码。欢乐与满足在那个相对贫寒的年代里，通过我们传递到了家长啧啧的嘴唇上。每年七月三十夜晚的放河灯，把我们源于小清河的欢乐推向了高潮。还乡店铁板桥的两侧，河南与河北，都是欢乐的人群。水面上河灯闪烁，水面下闪烁河灯，这世间一时间成了灯的世界欢乐的海洋。烦恼、忧愁与贫寒都抛诸脑后，不去想不去管了。徐徐多多的人都在哼着：“小清河水长又长，山东是个好地方……”待冬日，我们无法下水了，便托着小腮坐在岸边看船，看长长的、一节又一节的拖船在船老大的号子声中放下白帆放倒桅杆穿过有着诸多传说的小铁桥的情景。偶尔，也会看到美丽的穿着蓝花粗布的船娘站在船板上从河里打水洗菜做饭的有趣动作。那时，我们遐想的是：这船从哪儿来？这船到哪儿去？依稀通过亲戚邻居们的谈话知道，上游还有板桥，下游还有大码头，都是轮船靠岸装卸货物的地方。于是便想象那里船桅林立的景象，自然脑中就闪现了“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的壮丽景象。

    沧海桑田，孤傲的华不住山从四面汪洋鱼虾丰肥到周边绿意盎然稻花飘香，现在又是被勤劳的济南人插入了一片大水之中，宛然是千万年之后依然在使劲地开的着墨的芙蓉。现在，小清河复航已正式开始动工了。到时，自胶州湾羊角沟而来的货船、游轮，将会以绝美的姿态从容而来。华不住山之南，将会在跨越千年后重现百船千帆到济南的壮丽景象。

    “呜——”，乡梦中的汽笛响了，竟不由笑醒。于是披衣而起，兴奋地写下几段文字。放下笔墨，收拾情怀，遂决定，待明朝要去还乡店电建路上跨越小清河的廊桥，静坐着，饮一壶明前的龙井，观野鸭翩飞，看白帆点点，听汽笛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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