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病

爷爷一点儿也不会穿衣服。

熏得发黄的白衬衫套在毛糙的高领毛衣外面，再在衬衫外面罩一件松松垮垮的旧夹克，整个人臃肿得像发酵的面团。下身是一条裤脚肥大的裤子，秋天的冷风从下向上灌进去。爷爷总是捶着腿唉哟唉哟地说关节痛，却从来没换过那条裤子，很宝贝似的。

我和父亲不是很苟同他的穿衣理念，又考虑到老人家年逾八十，不方便明说，伤了面子得不偿失。恰巧十月三日是爷爷生日，我俩商量着凑钱给爷爷买件衣服做生日礼物——父亲出钱我出力。到时候我作为爷爷最宠的小辈送出礼物，爷爷肯定会接受。既能间接地让爷爷改一改穿衣打扮的邋遢，一家人又能和乐融融的，多好！

把这种弯弯绕绕的小心思揣起来，我花了大半个上午和爸妈一同挑了一件最适合爷爷的老人装，回到家后日日夜夜盼着三号的到来。

终于等到那一天，我兴高采烈地把精心包装后的衣服送到爷爷手上，浑身上下都是得逞一般的快活。

然而爷爷一看到生日礼物是衣服就拉下了脸：

“我不要，买衣服干嘛，我又不缺。”

一桶冷水劈头盖脸浇下也不过如此。

爷爷的确“不缺”衣服，从龙井搬来延吉，光是衣服就拉了小半面包车。可那又怎样呢？拆行李的时候，爸妈从爷爷的包袱里抖出了不下二十几件“的确良”布料的旧衣旧袜，惨不忍睹得让人面面相觑。数量上的富足，难道能代表实用价值吗？我在心里呐喊着，无奈又委屈。

“爸，先换上试试，说不定您还得喜欢呢。”

可能是看出了我的尴尬，妈妈出言替我解围。

“诶呀，都是用不着的东西，花这钱干什么……”爷爷边穿衣服边念叨，不情不愿似的，“你们年轻人大手大脚也就算了，怎么诺诺也来跟风……”

我安慰自己说，没事，爷爷只是节俭而已，他一定很开心的，只是没表露出来而已。

没想到爷爷在试完衣服后直接摇头说不穿，让爸妈拿走，退掉。

“怎么了？大小不合适？还是说爷爷您不喜欢？要不然我陪您再买一件？”

我着急得都要哭了。

爷爷换回他原来那身老旧的衣服，眼瞅着我，表情仍有责备的含义：“没啥，挺合身的，我不需要而已，穿我这一套多舒服。”

一直沉默的父亲说话了：“爸，好歹是诺诺的一片心意，您收下吧。”

爷爷把眼一瞪：“我说不穿就不穿！”

气氛一下不对了，我结结巴巴地开口缓和，声音颤抖：“爷爷，爷爷，吃面吧，长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