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那棵老桃树》

时间带着鲜明的恶意，从我身上慢慢流走；我深知，那棵老桃树终究会倒下，但它会永远活在我的心里。念那些年，念那棵老桃树……

家在南门老街。童年贫瘠的时光，仿佛阳光透过桃树枝丫，落在地上稀稀疏疏的光斑剪影，捉也捉不住。

外婆家院子里有一棵老桃树。

春天，老桃树的虬干由黑褐色渐渐转变为棕色，迎着和煦的春风，长出了新叶——起初是新绿色，随着天气的暖和，变成了翠绿色，细细长长如柳叶一般。

不经意间，它就打了花苞，突然开了一树桃花。

春天总少不了朦胧细雨，小雨淅沥、树影婆娑，粉色和绿色交相辉映，灰色的天空下像是一幅山水画，纯真、美好。

雨过天晴，云朵之间是碧蓝的晴空，阳光开始慢慢烘干被雨水淋湿的地面。水洼中倒映着桃花枝，地上已散落了不少桃花。

桃花不像樱花彩色纸屑般漫天飞舞，它只成朵落下。花瓣在阳光下释放出粉色的光芒，连空气中也透着一股粉红色的气息。

夏天，早已不见粉色的烂漫，青葱的绿叶浓密而茂盛。我知道我又有口福了。

每当碗口大小的桃子沉甸甸地挂在枝头，我就迫不及待地让外公去摘。

外公总点着我的鼻尖开玩笑似的逗我：“你这调皮猴子真是只小馋猫。”

说归说，转身出现在我面前的就是一个刚摘下。

已经洗干净的大桃子了，一口咬下去，香甜的汁水溢满我的齿缝间，又甜又脆，每每吃完，我都要打一个响亮的饱嗝，引的外公外婆哈哈大笑。

当一树的甜桃全部摘下，外婆总要送几个给左右邻居：“自家树上长的桃子，纯天然无公害，给你们尝尝鲜。”

当迎来邻居的一致好评，总忘不了外公如桃花般灿烂的笑靥。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这诗里写的就是外公家的小院。

外公喜欢种些花花草草，闲时写诗作画，除却植物和书画，外公还会拉二胡和手风琴，还有吹笛子，外婆喜欢唱戏、跳舞。

小时候的我最喜欢端着小板凳坐在老桃树下，看“唐家大戏院，”赏夭夭桃花，恬淡、快乐。

直到……

那一年冬天外公重病，当我推着轮椅带外公去院子里晒太阳，看老桃树在寒风中弯曲的枝干摇摇欲坠，那树叶随风飘落。

外公不禁感叹：“唉，人老了，就像这落叶，落叶归根喽，又像着这老桃树……”

我会忍不住伤感，以为是外公触景生情罢了。

来年春天，那棵老桃树又开了一树桃花，可我还没吃够树上的桃子，老桃树就受不住蚂蚁的侵食，被咬断了树根，倒在一片粉红色的花海之中……

老桃树倒下的第二天，外公就去世了。

就像蒋雯丽《姥爷》一书中所作：“我其实，没有那么悲伤，不是爱不够深，而是我相信，他的灵魂，去了天上。”

外公穷其一生，活得坦然、豪迈、率真。他陪我到童年，我陪他走完人生的路。

一个生命像小树，长高长壮实，一个生命却像一棵老树，慢慢的倒下了，无声无息。

我知道外公变成了一个天使，默默保护着我。

这或许就是传承吧：生命在传承中得以延续，在传承中得以慰藉。

桃树的倒、外公的逝，我也忽然醒悟——我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每当春天桃花盛开，我就会想起当年花开如霞的老桃树，想起外公慈祥的面庞，想起那些年在老桃树下的欢声笑语……

念外公，念那棵老桃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