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

丁三在门外贴了张告示。

这告示上写的不是什么大婚喜事，因为丁三月把前奉母亲之命，刚休掉了自己的结发妻。也不是招僮仆、伙夫，因为丁家清贫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就算丁三的名字在前日放出的院试榜中位列榜首，对自己生活的改善也无甚帮助。

按理说，一个秀才的名头，在私塾里做个教书先生总也没问题。可丁三的榆木脑袋是出了名的，之前连赴三回院试未中，成了名副其实的“丁三”。和同辈人论品行还绰绰有余，若是比起才学，比别人低了不知几等。

而丁三却在今年的院试中夺魁，可谓一桩奇事。这告示上说的，便是这奇事。

这是张《清白状》，上面只有寥寥十几字：

考取功名清清白白，鬻妻之论荒谬至极！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讥讽者有之，存疑者亦有之。而更多的是义愤填膺的其他书生，却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

“这丁三实在可恨，靠把妻子送出去来换取功名，却好意思为自己鸣冤！可怜我们寒窗苦读数载，到头来竟不如去走歪门邪道？”

不知情者好奇打听，才清楚事情原委。

丁三一日锄田归来，在路边偶遇一个落难的官人，这官人本是离家探亲，不料被哪个山头的土匪绑了去，好不容易逃出来，却迷了路。丁三于是邀他回家，热情招待了一番，又给指明了路。

乡人听说这件事，只当是丁三行了回善，没怎么放心上。而后来丁三休掉了自己貌美如花的妻子聂氏，倒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当真是善事不出门，家事传千里。

再然后便是丁三在院试中夺得榜首，引起哗然。更耐人寻味的是，张榜第二日，喜气洋洋的不光是丁家，聂家也有件喜事——聂氏再嫁，新郎官正是丁三那日搭救的苏松甫。而这苏松甫不是别人，正是本省学政，今年院试的主考官。

正疑惑不解的人们反应过来，总算理清了来龙去脉。丁三无才，却夺了魁，必定是走了什么旁门左道，和考官通了关节。而丁三家里一穷二白，哪里有钱行贿，唯一拿得出手的，便只有家中的聂氏了。

竟然是这样！古今行贿，送什么的都有，可把妻子送出去的，丁三是独一份。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争相奔走告知，却忘了“卖妻求名”这四字，从头到尾全是自己的妄加揣测。

事情传的越广，可信度就越高，终于传到了丁三耳中。丁三听闻此言，当即气昏过去，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读书人最看重的莫过于声誉，没了声誉便无法行于世。他思来想去，须得自证清白，然后再找证据来。一大早，丁三把《清白状》贴上，就前去找苏松甫来为自己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