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那片桃林

真喜欢家乡桃林那点风水。它沉静地坐落在溪滩的一片林子深处。下雨涨水的时候，便是一个岛。但不是桃花岛，它还是一片树林，一片幽深的树林，只是树林里有一颗粉红静谧的心——桃花林。每次去桃林，我们都特意要穿过这片幽长的树林。成片的溪榉树才刚刚吐点嫩芽，像个老人忍俊不禁露出几颗牙齿。但整片林子并不寂寞，树身上爬满苔藓等各式植物，透着饱经沧桑的深绿；树下的小草已经泛出浅浅的绿意，清新得像是树缝里漏下的春光；野花点缀的到处都是，尤其是紫槿，这儿一片，那儿一簇，开得鲜艳热烈，像一家子采蜜的紫蝶。再由那一地新绿衬着，经树缝里透下的春光一炫，真是美得惊心，恍惚感觉就像到了一个遥远的异域，到了一个童话的世界。这片林子我是太熟悉了。读初中的时候，中午去学校——山门中学，每次都要穿过这片林子。边走边看，有时候是带本书，找块石头坐着，一直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才钻出林子，跑进校门。

就像那树下的小路所指引的，我们的心不在这片榉树林里，不在那片紫槿花丛中，我们的心向往的还是那片桃林。桃林迎接我们的，是一片天然草坪。这块地原是村人的园地，曾经种过番薯，花生，玉米，平整的就像一片草原；草是天然的“地鞭草”，坚韧，顽强，干净。草坪虽然面积不大，但就像老家的院坦，有一份说不出的亲切。每一次，儿子都要让我和他在草坪上玩几招。摔跤，打滚，奔跑，感觉比床还柔软，干净。看到这片草坪，就是大人也不再急着走了，虽然桃花就在眼前，就在草坪的边上，但这样的天然草坪，有着一种自然的亲切和抒情。我们愿意慢慢地停下来，舒展地坐在草甸上，慢慢地呼吸，慢慢地移动我们的视线。草坪，是一种离土地最近的风景，每一个亲近土地或曾经亲近过土地的人，都无法拒绝这份亲切。在粉如霞艳如画的桃花林前，平铺着这么一片草坪，就像一出好戏舒缓的前奏，一部电影精彩的开头，是一份抒情，是一种酝酿。

桃花应该是一种热闹的花，甚至等不及绿叶的衬托，它就开得如痴似醉了。看桃花，当然要选在千朵竞放云蒸霞蔚的时候。这时候的桃花，像高空中的烟花，像喝了酒的女人，像浩荡春风中的风筝，有一种挣脱束缚又带点束缚的美，一种极致张狂的美。可是，这时候，看花的人也多，人头撺动，人声鼎沸，再美的桃花也难以进入我们的心里。细细想来，这片桃林，经常让我回想的，是开花前的那份静谧和花谢后的那份安详。

似乎真的是等不及了，又似乎是为了找回一个隔夜的梦，桃树的枝条刚刚那么带点绿汁，花骨朵刚刚有了那么点显山露水的痕迹，我们就已经一次次地起进那片桃林。那时候，我们像只寻找花源的小蜜蜂，带着那么点惊喜，和一点点调皮的私心，走进一片似乎还在沉睡中的桃花林。花骨朵刚刚有了点笑意，像是桃树千万只耳朵，正在敛声静气地倾听春风春雨春光的脚步。看到桃树那一脸严肃和沧桑的虬枝上缀满珍珠似的花骨朵，一些花骨朵上露出忍俊不禁的笑，我们心里无不充满惊喜。这份惊喜，只有一个农民在一阵春雷后踩到竹笋尖尖的小嘴，看到一园的种子冒了头才能体会。这时候，林子一片安静，甚至连昆虫的嗡嗡声都听不到。坐在草坪上，透过层层的树缝，看到远处阳光下白墙灰瓦的人家，看到公路上不时驶过的汽车，只有安静的影像，没有一点声音，仿佛一段电影，突然销去了声音，有了一份凝重和抒情。这时候，感觉自己真像是那世外桃源里的人，透过那山洞，看着外面世界的人们熙来攘往。

桃花谢了，桃林又把寂静和热闹交给了自己。赏花的人走了，蜜蜂也走了，整片桃林像个有了身孕的女人，正在春光里，慢悠悠的进食，满足地感受着生命的律动和奇迹。我知道，这时候的桃林，在安详里有一份敏感，安静里有一份热闹。桃叶似乎憋足了劲，迅速地张开，把每一株桃树都撑成一顶顶嫩绿的圆伞。好像是为了撑出一伞的静谧，又好像是为保护那不多的几颗毛茸茸的青果。在灿烂的春光下，看着这一顶顶绿伞圈出一片片的静谧，想象着它们曾经云蒸霞蔚、人头撺动的热闹，感觉恍若隔山，隔水，隔世。

我想，这以后，我还会一遍遍地走进家乡这片桃林，远远近近地走在它的身边，走在它的伞下。一片桃林的博大和神奇，一棵桃树的丰富和精深，是我们怎么亲近都无法穷尽的。也许，只有当我们心里有一片风景，有一份熟悉的亲近，才能领略一二。隐居在瓦尔登湖畔的梭罗说过：“我隐居林中，因为我希望活得从容，只和生活中最本质的东西周旋。看我究竟能否领略其中的奥妙，以免待我将死之时，才发现我原来是枉度此生。”海子曾写诗赞美梭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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