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曾传华

“只要你去领略，就会发现人生本是多么可爱，每个季节里都有很多足以让你忘记所有烦恼的赏心乐事。”

“你能不能活得愉快，问题并不在于你是不是个瞎子，而在于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你自己的生命，是不是真的想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这两段话，出自古龙小说《陆小凤传奇》，是花满楼说给上官飞燕的。晚上上卧室里的卫生间时，随手抽出书柜里这本书，翻到了这一页，正好读到这两段对话，忽然给了我一些触动。因为就在上卫生间前的几个小时，晚饭后沿着滨河走廊散步消食，遇上一件事，一位青年女子跳水自杀身亡了。听人议论，这女子还很年轻，结婚不久，已有几个月身孕。大概是怀疑丈夫外遇，一时想不开，就纵身跳入水中。水坝蓄满了水，水很深，等有会水的人将她捞起来，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一尸两命，很惨。对突发的这件命案，我有些难以释怀。

书，是青年时期买的。读完后，舍不得扔掉，就放在了卫生间的书柜里。对于书，我有点像守财奴。因为书房的书架实在放不下，只好放在卧室里，客厅里，卧室的卫生间里。老婆常为此不满，絮絮叨叨。对于这样的絮叨，我总是左边耳朵进右边耳朵出，就像现在不少的孩子听课。为了书不至于沾水，卫生间里，我专门因地就宜，做了一个铝合金的书柜。一些不常用的书，就放到了这里。只是不常用，没有对作者不敬的意思。

每一个男人潜意识里都有一个侠客梦，英雄梦，古龙、金庸的武侠小说，应该说极大地满足了我的愿望，我还是挺唐吉坷德的。我喜欢古龙，除了他会讲故事，还在于他对人生有许多哲性的思考，想法很独特、奇妙，书中时不时就蹦出几个诗一般的精辟的句子，令人遐想，让人回味。

自杀的事，生活中并不鲜见。好像就是我居住的小县城，每年都要发生一两起。自杀的理由，五花八门，有的甚至很狗血。就在这青年女子自杀发生的头一天，网络上就有报道学生自杀的新闻。据说是一位返校复学的初三女学生，因为疫情期间玩得找不着北，复课后忽然感到跟不上了学习的趟，就跳楼轻生了。而且，就新闻报道看，自杀已经开始低龄化，去年，国内新闻就报道了好几起小学生自杀的事，最小的才十岁。详情，我没有考证。

史铁生说：“死是无需着急的事情。”死亡，是每一个人的最终归宿，必然的归宿。不像陪女同志逛商场，可以挑挑拣拣，或者一家一家接着逛，直到买到满意的商品为止。阎王叫你三更死，不会活着到五更。死，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因此，不必着急。那什么东西应该着急呢？活着，活出情味，活出意思，活出乐趣。可是，为什么现实生活中，总有一些人要迫不及待地匆匆结束美好的生命，赶着去与死神约会呢？

可能，自杀者自认为活着已了无生趣，看不到人生的光明与前途，深陷黑暗之中，特别的无助与绝望，再也想不出活下去的理由。想不开，就干脆不想，觉得一了百了，就选择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其实，人生即便是深陷绝境，痛苦不堪，只要想活下来，就一定能找到理由，也就能从无路中开辟出一条路来。活下来的理由太多了，阎王要是讲道理，就没有多少必死之人。阎王是个专横的暴君，和人从来不讲理由。

在一些世人眼里，有的人活着太难受，太痛苦了，生不如死。像海伦·凯勒，像史铁生，像刘伟。众所周知，一岁半的海伦凯勒，一场重病夺去了她的视力和听力，接着，她又丧失了语言表达能力，但是，在父母的悉心关怀和沙利文老师的耐心教导下，就在这黑暗而又寂寞的世界里，她拒绝了死神的要挟，顽强地学会了读书和说话，成为一个学识渊博，掌握英、法、德、拉丁、希腊五种文字的著名作家和教育家，却走出了一条不寻常的活路；20岁的史铁生，双腿瘫痪，后来又患了严重的尿毒症，每星期要做一次血液透析，该多痛苦，但是在母亲慈爱的滋润下，他试着以文学为舟，以笔为浆，终于摆脱死亡的阴影，成为作家，摆渡出不一样的人生；刘伟10岁时因一场车祸失去了双臂，当命运的绳索无情地缚住双臂，该怎样地活下去，但是，当别人的目光叹息生命的悲哀时，他依然固执地为梦想插上翅膀，用双脚替代双手，在琴键上弹奏，让死神望而却步，以天籁之音奏出绚烂的生命强音。有多少人比这些人更惨？人生，就没有翻不过的坎，淌不过的河，爬不过的山。只要想活，就能找到办法活。

反观这些自杀者，能有多大点事？青年女子不就是丈夫移情别恋吗？初三女生不就是听不懂学习的课程了吗？多大点事啊，值得赌气用生命作了结吗？与海伦·凯勒、史铁生、刘伟的遭遇比较，那就不是事儿。

自杀者之所以自杀，是不懂得生命的珍贵，不明白生命的意义，心理脆弱，思想狭隘，才这样贱视生命，如同对待草芥。退一步说，即便有死千百遍的理由，也无权自己了结生命。因为生命不单是自己的私有财产，它也是属于家庭的、社会的、自然的、人类的。尽管自杀不能定罪，但我认为和杀死他人一样，都是犯罪，是重罪。

生命的形成是一种极偶然的事，和买彩票中大奖一样是微概率事件。茫茫宇宙，地球是唯一的。在亿万人中，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碰巧相遇，然后相识、相知、相爱，牵手走进婚姻的殿堂，真是“千年修得共枕眠”。几百万个精子中只有一个健康精子，游弋在几百万个卵子中，要碰巧找到命定的那一个同样健康的卵子，才能形成受精卵。这容易吗？父精母血，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该经历了多少的不测与凶险？新生儿就像树枝上的嫩芽那样娇弱，疾病、意外，都可能使这嫩芽在瞬间枯萎。生命成长的过程中，既离不开自然的厚爱，也离不开亲情的呵护，更离不开社会的帮助、教育的滋润。这样说来，你还敢说生命是你自己的，想怎样支配就怎样支配，想怎样结束就怎样结束吗？生命和土地不一样，我们只有使用权、经营权，却没有转让权、所有权和放弃权。

自杀者贱视生命、视生命如草芥，表面上看是心理脆弱、心胸狭隘，思想走进了死胡同，本质上，则是因为没有正确认识生命，无视生命的来之不易、弥足珍贵，不懂得生命的意义，也不顾及他人的感受。没有树立牢固的生命观，看不见生活的美好人生的可爱。而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由于生命教育的缺失。学校教育，难辞其咎。

中小学教育中，安排有生命教育这个内容，隶属于德育的范畴，也进入了道法课程，但由于应试教育的影响，即便是道法，也只是将丰富生动的生命教育内容割裂抽取为应试的一二三易背的条条框框，用来应付考试，得分数，其育人功能只是可有可无的附属品。至于德育，虽然列入学校工作，有专门负责的机构，有实施的具体方案，也安排了一定的时间，但毕竟不参加考试。考则当真，考则教，考则训，考则落实，这是中小学心照不宣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不是什么秘密。

沿袭科举教育的应试教育，弊多利少，早该彻底摒弃，素质教育势在必行。推进素质教育，是党和国家科教兴国的大政方针，是国策。但是，由于国家大、底子薄、教育资源分配不均匀，优质教育资源缺乏，人才选拔制度的僵化滞后，人们思想观念的急功近利，以及各地考核考评以文化成绩为主要条件的政策导向，致使应试教育依然大行其道，愈演愈烈，素质教育则沦为一句空洞的口号。素质教育和应试教育相比，是对应试教育的否定与革命，是一种全新的教育理念，而科学文化只是只是一个人必须具备的重要素质之一。素质，重在养成，而后内化为素养，这就需要与之相适应的全新的方式方法、评价考核，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很多方面，还处在摸索、实验的阶段。千头万绪，工作量大。而应试教育就相对简单多了，教育者只需按部就班，正常操作，管理者只需照章执行，论分行赏。社会认可，群众满意，旱涝保收，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呢？因此，素质教育虽好，是教育发展的必然趋势，却举步维艰，推进缓慢。

但是，如果从小就着眼于孩子素质的发展，将健康的生命理念植根于孩子心中，培养孩子敬畏生命，具有健康的心理、宽广的胸怀，感受和体验到生活的丰富多彩和快乐，正确认识人生的可爱、意义、责任等，成为有素质、素质健全的人，即便遇到重大困难、挫折，也不会走极端，采用爆烈的方式结束生命。聋哑，丧失语言表达能力，对海伦凯勒打击大不大？二十岁，正是人生最好的年华，遭遇双腿瘫痪，史铁生受到的挫折重不重？10岁失去双臂，对于一个喜欢弹钢琴、以音乐为梦想的刘伟来说，残酷不残酷？但是，由于他们热爱生命，相信生命的美好、生活的美好、未来的可期，坚信即使身体残疾，也可以做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可以快快乐乐活下去，因此，他们漂亮地活了下来，活出了超越大多数身体健康的人的人生风采。

目睹自杀者，尤其是那些年轻的自杀者，鲜活的生命瞬间凝固，就像花儿忽然就掉落枝头，就像小溪忽然就断流，就像葱茏的山坡忽然就变得光秃秃的失去生机，亲人心痛不痛？白发人送黑发人，十几几十年的疼爱顷刻化为乌有，那该是怎样的心灵不能承受之重啊！作为旁观者的我们心痛不痛？兔死尚且狐悲，唇亡顿觉齿寒，我相信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处之泰然，不会心生悲悯。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虽然我并不认识那些自杀者，但在心痛之余我总是心生愧疚，为我们的基础教育，为我们的基础教育工作者。这些年轻的生命，如果很好地接受过生命教育，热爱生命，心理健康，胸怀宽广，丈夫移情别恋、学习跟不上，多大点事啊！一段爱情完结了，可以开始一段新的爱情，幸福的列车从来都没有终点站。学习跟不上，但学习又不会归零，从低一级开始不就得了。何况，条条大路通罗马，行行出状元。只要喜欢生命，对生活充满信心，天生一人，必有一路，一定会找到适合自己的、开满幸福花朵的康庄大道。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哪怕是“赖活”，只要生命的信念不灭，就还可以重新开始，人生就还有无限的可能。

没有了生命，一切努力都瞬间归零，即便爱情美满、考试成绩再好，又有什么用？

“人生本是多么可爱”“快快乐乐活下去”，古龙借五岁就双目失明却练成绝世武功的花满楼之口，表达了他对生命的热爱与豁达，也道出了绝大多数人的共同心声。让孩子领略到人生的可爱，教会他们快快乐乐活下去，是基础教育的应有之义，也是每一个教育工作者的应尽之责啊！

“快快乐乐活下去”，虽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说得多好啊！让我们把这句话记在心里，付诸于行动，也告诉更多的人——快快乐乐活下去，坦然地走到生命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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