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照片

爷爷奶奶的床头一直有一本相册，似乎随着上面的灰尘越积越多，时光也过去了好久好久。

大年三十，我无意看见了它，取下，轻轻翻开封面，就这样，打开了一扇也许被封存已久的、寂寂的木门。此时，月光自空中倾泻而下，像抖落了一地的往事，明如玉。

开始翻吧。老相册中的一张张照片，似乎一直没变，上面的他们，自顾自地年轻着。那是他们吗，爷爷、奶奶、姑姑、爸爸？像，又不像。

那是几个少年的合影：阳光从层层绿叶间渲染而下，如同泼墨一般，让几处光晕随少年们张扬的笑，一同被记录了下来，仿佛空气中都浸透着青春的味道。其中个子最高的，斜伸着腿，笑对着镜头，眉目中流露出的满满是自信与不羁。我不禁凑近看去，再熟悉不过的五官，是爸爸吧？再抬头，照片中少年所有的一种龙应台笔下“棱角微微分明”的青涩，如今，我竟不能在爸爸的脸上寻迹一二。而记忆里的他，笑的时候，大多从眼神中流露期出期待，赞许，又或是喜悦，只是……再不复照片里的张扬。

 慢慢长大，然后……是不是渐渐地老去？爷爷见我看得入神，随手从相册中抽出一张照片，“这是谁啊？这又是哪啊？”爷爷眯起眼睛，将照片放在远处，模样看起来有些吃力，片刻，他还是拿起了床头的老花镜，不经意间，月光将他耳旁的一丝白发染上了霜……时间你把爷爷眼中无比清晰的照片悄悄地取走了，能不能别太贪婪，别在某个傍晚，偷走他记忆里的细枝末节？

我看着相册一页的角落，有一张被微风亲吻过的照片，一头黑发被它撩起，黑发的主人，正是爷爷。也许那时，他是在旅途中，他的身后，是蓝天白云，是好似悬于半空熠熠生辉的“大宝殿”三字。爷爷脸上浅浅的笑，尽管不明显，我还是看到了。我在想：那年的他，是否也风华正茂，是否又沉着内敛，是否笑中也透着慢慢的平实，憧憬，与骄傲？

我却只知，吃年夜饭的时候，姑姑教他用微信“抢红包”时，他笑得合不拢嘴，露出依旧洁白的牙齿。月光下，照片微微泛起的黄角却告诉我，爷爷的笑虽灿烂，却再没了那份“欲笑还休”。

 照片还是旧的模样，爷爷一怀风骨也温润如初，可为什么还是变了，不一样了。我抬头看着月亮，又是几度春秋，它还年轻着吗？

 轻叹，低头。这张照片的一旁，一位身着旗袍的女子倚着翠竹，鬓微卷，一弯梅似柳叶，面颊也如那出绽的桃花，她微微低着头，像是那林微因笔下的四月天。我看着照片愣了一会儿，终是从那双眸子中找到了从时光里走出来的奶奶，这个柔柔的江南姑娘是她吗？我没有开口问，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如花美眷，化作似水流年。

氤氲的月光围绕着我，我们一起听手里的相册讲故事，过往的故事。

我将它放回了原处，它一定愿意被再次封存，这样，一张张老照片就不必染太多的尘痕。

你看，一旁，爷爷正戴着老花镜教妹妹认字，妹妹淘气地伸手拿走爷爷的眼镜，奶奶一边忙着看“春晚”，一边又哄妹妹放开眼镜“宝宝乖，把眼睛给爷爷，明天就有糖吃。”话音刚落，爸爸，妈妈一齐来了：“爸，妈，新年快乐！”“新年快乐！”他们也坐下了，大家都感叹着，又是新的一年。一地的月光之上，我清楚的看见，他们不像老照片，都不再年轻了，可依旧快乐。

我想，故事从未结束，还有未来的故事，年轻，长大，直到老去，我们的容貌，神采也许都会改变，可心底最简单的快乐与希望不变。

老照片，明月的去留，就是它们的去留。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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